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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爹爹的林間生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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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爹爹的林間生活

爹爹腿雖殘疾,但卻有著世上頂靈巧的一雙手,木桐心想。也正因如此,木桐總覺得爹爹應該不同於言行表現出來的樣子,而其實是個很細膩的人。

不過相處久了,尤其是被爹爹的大嗓門唬得一楞一楞的時候,他又總會對自己這個念頭產生質疑。

木桐剛剛在木屋安頓下來時,屋子裏除了美人爹爹的畫像,什麽也沒有,但漸漸的,在一些天氣晴好的下午,爹爹會領了木桐提一把鋸刀去到附近的小樹林子裏“問樹”。

說起這“問樹”,爹爹總是眉飛色舞:“天上地下,只有我最懂樹的話了啊哈哈哈哈哈哈!”

他總是趴在樹幹上咕噥著什麽,緊接著又聚精會神地好像在聽著什麽。

木桐卻是只能聽見爹爹的只字片語,說什麽“想變成桌子”“椅子”之類的,然後爹爹便會挑出一兩棵樹來,用一雙巧手將它們切割又重新組裝成桌子、椅子,制作的時候好像又用勸說的語氣在咕噥著些什麽。

最後的完成品都是渾然天成,好像這些樹原本就都是桌椅。

時日久了,這些物什竟都活過來,生出新的枝條和葉子,但又完全不影響使用。

木桐起初以為世間所有的木頭制品都是如此,後來見多了才知道,必得經爹爹的一雙手,才能制出這些靈物。

家具齊備了,木桐開始跟著爹爹像“人”一樣起居生活。

每每到人間“吃飯”的時候,木桐在小樹林子裏貪玩忘了回去,爹爹就撐著炸雷一般的聲音在屋子旁大呼木桐的名字:

“木桐!吃飯!”

即使木桐跑得遠了,或是和山中的小獸玩耍一時沒聽見,遠遠望見家的方向忽地驚起一片飛鳥,便知是爹爹在喚他了。

待他回去,爹爹就領著木桐去溪邊曬太陽。

曬了一段時日後,木桐終於忍不住問爹爹:

“爹爹,從前我聽鳥雀說人間的三餐甚是鮮美,我食了這幾日,雖然飽了,卻從未覺著鮮美,爹爹莫哄我。”

爹爹側臥在大石頭上,用一只手撐著腦袋,聽後灌下一大口酒,仍閉著眼,懶懶地說:

“人間?人間的東西都腌臜著呢,哪裏比得上這山間的暖陽來得可口,我不哄你。”

木桐聽後不語,爹爹接著說:“但有一樣,的確鮮美。恐怕是世上頂鮮美的。”

他說罷咂了咂嘴,睜開眼望著木桐,戲謔地笑起來。

木桐正要問,爹爹又發話了:“我要先守我的承諾,等你像個人了,我再帶你去嘗。”

其實木桐也並不知“鮮美”到底是何含義,有何誘人之處,但還是開心地跑去和山間的野兔炫耀:

“爹爹說要帶我去人間嘗頂鮮美的東西呢,不似你之前帶我食的那野莓子,舌頭甚難受。到時我嘗了若好吃,便帶回來給你也嘗嘗如何?”

這樣過了好一段時日,木桐已知人是要在晚上睡覺的,休息時要坐在椅子上,日裏要穿衣服,即使熱也不能隨便脫的,要識字,字識的多了,還要背書,還有……

“你看看你這個頭發!怎麽就生出葉子來了!莫要再長了,發現了會被打死的!”

“你看看你這個手!人的手指頭是有長短的,還得有指甲,像我這樣才是,你這生的是什麽手!”

“林子裏有些蘑菇碰不得!會長到你身上的!快去洗幹凈!”

木桐覺著,由樹生長成一個像樣的人著實不容易,一不小心就會死了。

又過了很久,有一日,爹爹有些出神地瞧著木桐,忽然低聲說道:“你這眉眼,倒是生得越發像你爹爹了。”

說完便無聲地笑起來。

木桐不習慣爹爹突然這麽輕聲說話,沒有聽清,便追問:“爹爹說什麽,木桐沒有聽清。”

於是又如炸雷一般:“就是少些許靈氣,甚呆!這可如何是好!”

然後開始大笑,笑得木桐一頭霧水。

木桐正訥訥地不知說什麽,爹爹便突然說差不多了,要帶木桐去嘗世上頂鮮美的東西。

木桐又喜又懼,自己之前這也做不好,那也做不好,要是一不小心被打死了怎麽辦?

第二日木桐一大早就醒了,醒來的時候,爹爹正站在美人爹爹的畫前,木桐醒來喚他,他便轉過身。

爹爹的酒壺依然掛在腰上,但他居然束了發,修了面,看起來剛毅清爽。

不止如此,爹爹的表情十分覆雜,木桐從未見爹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,也不知他是拘謹還是激動。

下山的時候木桐緊張地牽著爹爹的手,發現爹爹的手心居然出汗了。

他實在不明白爹爹這樣狂放的人怎麽變得如此束手束腳,雖然不明白,但爹爹周身散發的氣氛還是多多少少感染了木桐。

行了半日,來到人間。

“爹爹,人間的氣味好奇怪啊。”

“嗯……是嗎。”

“爹爹,那是什麽?”

“額……不知道。”

“爹爹,他們穿的衣服顏色真多。”

“……”

木桐一只手緊緊攥著爹爹的小拇指,另一只手無處安放,就擡起胳膊來摸自己的耳朵。

他害怕極了,完全不敢和周圍的人對視,但又好奇極了,眼珠子飛快撇著來往行人、物品還有住宅。

好在並沒有很多人註意到他們,除了有幾個人多看了幾眼爹爹的斷腿。在旁人看來,他們不過是極普通的一對父子罷了。

人人都忙活著自己的日子,除了真有熱鬧可湊,哪裏顧得上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物。

這倒給木桐留下了人間沒有那麽危險的印象。

除了沽酒,爹爹一刻也沒有多停留,直拉著木桐出了城門。又多行了許久,眼見著人一點點少了,爹爹還拖著木桐往前走,走到一處山腳下,尋到一條竹林掩映的小徑,通往山上,於是爹爹便拉著木桐往山上走。

“爹爹,我們去哪?”

“人間啊。”

“可是剛剛那不就是……這邊沒有人了啊……”

“那是他們的人間……你累了罷。”

爹爹說完,把木桐抱起放到肩上坐著,說:

“莫要再問了。”

木桐還是頭一回坐在爹爹肩上,這種經歷實在新鮮難得,便不問了,只顧著滿心歡喜起來。打量周圍的竹海和竹子被夕陽拉長的影子,聽著竹葉的沙沙聲,心情十分愉快,就唱起歌來:

喓喓草蟲,趯趯阜螽;

未見君子,憂心忡忡。

亦既見止,亦既覯止,我心則降。

陟彼南山,言采其蕨;

未見君子,憂心惙惙。

亦既見止,亦既覯止,我心則說。

陟彼南山,言采其薇;

未見君子,我心傷悲。

亦既見止,亦既覯止,我心則夷。

爹爹起先憋著不說話,等木桐一唱完,立刻放聲大笑起來,緊張的表情也放松了許多,問:“你從哪裏學的這歌?知道是什麽意思嗎。”

“不知道,剛爹爹去沽酒的時候,我瞧見一個人敲著碗唱的,我覺得好聽,就記下來了。”

爹爹不再說話,木桐覺得爹爹聽了高興,便更起勁地大聲唱起來,小孩子聲音清越,與四周竹海聲相和,自成一道風景。

不知不覺,小徑快走到盡頭,一個飛檐翹角的屋子映入眼簾,朱紅色的一對門十分顯眼,門上有一牌匾,上書鎏金的三個字也漸漸能看清楚了,不過木桐只認得前兩個字。

“百……百味……”

“是百味坊。”

到了,爹爹把木桐從肩膀上抱下來。

這門可真大呀!木桐看看兩邊,還有兩個豎著的牌匾呢,上面的字更多了。

“爹爹,這兩邊的句子寫的是什麽。”

“竹裏開華館,珍羞次第嘗。”

“是什麽意思?”

“就是你已經看見的和一會要看見的。”

“爹爹,這裏就是叫……酒樓嗎?”

“不是酒樓,但世上頂鮮美的東西就在這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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